backtosillend

我再一次见到理查德

1.
他妈的都是胆小鬼。

乔纳躺在床上，他一个人。
他扭头看向右边，那是一堵墙。
没有理查德。
他把头扭回来，视线里是一片黑暗。他没有开灯，也没有拉开窗帘。他知道黑暗后面是天花板。
理查德。
乔纳轻声说。
他伸出手，上面疤痕已经淡到看不清。
他把手臂伸直，伸直。
看它整个地没进黑暗里。

2.
他整个中午都坐在球场边缘的水泥地上。因为球场里都是人。
阳光照下来，尖锐的白光到处都是。他看不见他们的脸。
乔纳闭上眼睛。球场上的声音传过来，跟他以前脑子里的一模一样。

他在空旷的球场一个人玩篮球。球鞋和地板摩擦出吱吱的响声。
他带球过人。他投篮。球绕着篮筐滚动。球没进。
他接住球。他再上篮。球再次绕着篮筐滚动。球进了。
球场一片喧闹。
乔纳把帽子重新扣了一遍，把球从地上捡起来。
他转身。
有人在窗户前面看他。

“别当道，傻子！”
乔纳的肩膀被狠狠地推了一下，他睁开眼睛。
“回你的摇篮床里睡去，傻逼。”有个男孩说。
站在他身后的另外两个男孩大笑起来。
“穿着你的纸尿裤！”其中一个说。
他们笑得更大声了。
乔纳看着他们。
“他妈的都是胆小鬼。”他说。

3.
乔纳半夜的时候突然醒来。
他睁开眼，并不确定自己睁开了眼。
一片黑暗。
他在梦里也一片黑暗。失去眼球的眼眶依然湿润，眼眶周围的血迹变得干涸。
他伸出手摸索到闹钟，摁亮它的屏幕。3:01。
他松开闹钟。

乔纳朝右边翻身。他用毯子裹紧自己。
理查德。
乔纳轻声说。
他的左手搭在右手臂上，用拇指轻轻抚摸着淡淡的疤痕。
他无法再次睡去。
4.
乔纳站在他的储物柜前。
他的储物柜上布满了油漆，口香糖和油性笔的痕迹。上面写着“娘炮”“精神病人”“变态”和“傻逼”。
锁被撬开了。
乔纳打开柜子。他的书和球服上满是油漆。
“谁干的？”他叫。
“谁他妈干的？”他大声地叫。
有低低的笑声传来。

他妈的都是胆小鬼。

人们都离他远远的，他站在储物柜前。
窸窣的响动从人群当中传出。但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们躲在树与树之间看着他。等着他。
他独自一人行走。帽衫的颜色和血一样红。
他回头，朝来时的路看去。他看不见任何东西，暗红的血从他凹陷的眼眶流下来。

5.
他梦见理查德。
梦里的理查德远远地站在医院的走廊，有人从他们俩身边走过。
梦里的理查德一个人站在篮筐底下，乔纳在窗户里看他。
梦里的理查德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他们在漆黑的树林里相对而站，寂静和寒冷像雾气缠绕着他们的脚踝。
理查德的噩梦从黑暗里浮现出来。它们匍匐在地上，手指抓进泥土里。它们从理查德的背后步步逼近。

乔纳喊。
“理查德！跑！”
“理查德！跑！”
“理查德！跑！”

理查德只是站在那儿。他望进乔纳的眼眶。
“跑去哪儿？”理查德问，“这是你的噩梦。”

它们抓住理查德的肩膀。
乔纳哭喊着，他奔跑接着摔倒在地。
他无声地尖叫。
他看不见理查德被拖进浓重的黑暗里。

6.
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

乔纳摔破了一只杯子。他找到他要的那块碎片，把它攥在手心。
他走进厕所。里面没有人。
他进了第一个隔间，坐在马桶上。
他张开手掌，那块碎片躺在他手心里。
他的中指已经被割破，正在出血。
乔纳把袖子卷到手肘，把那块碎片放在他曾经的疤痕下面。

我不是胆小鬼。
乔纳微笑，他很清楚他想要什么。
他把碎片用力摁进皮肤里，血流出来。
血滴到地板上。乔纳看着它们。然后他想。
理查德。
乔纳轻声说，“理查德。”

————————————————
黑暗是邪恶的梦魇。他们依然没有城堡，但不再是孤独的勇士。
他们已经重聚。
他们在黑暗里相拥。他们在清晨里醒来。

关于一个澳大利亚短片，《我最后一次见到理查德》。文章结尾是乔纳自残为了再次入院，这样就不再是最后一次见到理查德了。
这样两个孤独的少年，彼此是彼此的小王子和玫瑰花:)